白鹿沉默了。
它奇异的碧色眼睛看着夏佐，很久之后才略微有所反应。
“我不需要侍奉。离开这里。”它说着转身，走向森林深处。
“夏佐。”孩子伸出手推了一下猎人的脸：“喂，夏佐。”
猎人缓过神，孩子已经醒了，碧色的眼睛中有意思责怪的意味：“你在想什么？”
“无关紧要的事情。”猎人回答道。
孩子稍微挣扎了两下，于是猎人将他放到地上，站稳后，孩子自然地伸出手，猎人握住了它，跟着孩子慢慢向前走去。
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，孩子的手温度有些高，握在手中很温暖，同时也让人感到十分脆弱，似乎稍微用力些，它就会碎裂。
大多数情况下，这个孩子都让人感觉是这种脆弱的存在，外界的稍微一点刺激都似乎会让他崩坏。
孩子带着猎人向一道巷子里走去，通过那里后，一间狭小的铺子出现在眼前。
“我说主人啊，您到底想做什么？走到这种地方，回到旅店天都会黑透的。”猎人终于发出无奈的感慨。
“剑。”混沌松开猎人的手率先进入了铺子：“你的剑坏掉了，需要换一把。”斗篷消失在了店铺的阴影中。夏佐只能跟上去。
“只有一点磨损而已，还没有到需要换的程度。”猎人肯定地说道：“剑的主人最明白剑的能力。”
“和我没关系。我只知道剑被磨损的话效率会降低，效率越低在战斗中越危险。”混沌平静地说道：“ 牙齿断裂的猎犬可是得不到主人的重用的。”
夏佐不自觉地将手搭在了剑柄上。
“猎犬和看门犬是不同的，还是说已经过了三十多年，你依然没有改掉在黑那里作为看门犬的恶习？”混沌的声音在狭窄的黑暗中回响：“在森林里，看门犬要么变成猎犬，要么就变成猎物。”
他的声音没有往常的慵懒，反而多了一丝严厉。
但事实是您把猎犬变成了看门犬不是吗？夏佐有些不满地想着，忽然一惊。
孩子消失了。
毫无征兆地，孩子的气息消失在了黑暗中，即使是呼喊也没有回应。
“喂，混沌大人，把狗丢下的话狗可是会急到发疯的。”夏佐的语速稍微有些快，他不能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，到底是混沌百般无聊之中的恶作剧还是真的出事了，他一时分不清。
夏佐加快了脚步，但又慢了下来，渐渐停下。
这里不是那个狭小的店铺。
虽然周围依旧黑暗，什么都看不清，但脚底的泥土却明确地告诉夏佐，这是哪里。
幽之森。
这里是他作为守林人生活了三十多年的森林。
这片森林里的每一块土地，每一棵树他都熟悉万分。
夏佐不自觉地退后一步，脚底依旧是熟悉的感觉。
为什么会回到这里？夏佐思考着继续向前走去。
不，为什么说回到？
难道离开过吗？
上一次离开森林购置物品应该是三个月前。
夏佐皱着眉头向前走去，似乎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。
“夏佐。”有人在叫他的名字。
白色的鹿从烟雾中走出来，角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：“有事情要发生了。跟我来。”
夏佐跟着白鹿缓缓向前走去。
“刚才你经历了什么事情吗？”鹿有些迟疑地回了下头：“温温吞吞地不像是你的风格。”
夏佐握紧了剑柄：“不，刚刚好像做了个梦。”
“是对梦产生怀疑，还是对自己本身产生了怀疑？或者两者都是？”鹿继续向前走去。
夏佐快步追了上去，扶住鹿庞大的角：“您不想听听看是什么样的梦境吗？”
“如果想说的话也无所谓。”白鹿不带感情地回答道。
“我梦见您倒下了，作为森林之主的您倒下后，作为旅行者的您出生。您和我一起离开了森林，去往其他神明的国度……”
“名字呢？”白鹿询问道：“作为旅行者，我的名字呢？”
夏佐抓住鹿角的手不自觉间已经松开，他无神地看着白鹿碧色的眼睛。
“是啊……您的名字，是什么。”他忽然跪倒在白鹿身前：“为什么……您的名字呢？”
白鹿停下脚步，低头凝视着他。
“夏佐。我说过不需要侍奉。”白鹿底下头，柔软的脸颊贴近夏佐的脖颈：“所以，趁着你所梦见的事情还没有发生，离开吧，回到黑那里去。”
它的声音温和而又无情。
“您真的不希望离开这座森林吗？”夏佐抱住鹿的头颅：“您不是说想要作为旅行者去看看这个世界吗？为什么现在又否定了？”
不对，作为旅行者的意愿是在躯体苏醒之后，那么这具身体应该已经消失了才对……
夏佐捧起鹿的头颅，柔软的绒毛底下是温暖的肌肉，血液顺着血管缓慢地流动。
这是夏佐早已熟悉的感觉，作为守林人，他对这头鹿的状态比自己的状态还要熟悉。
“夏佐，离开这里。趁着它还没有来。”白鹿抬起头：“离开这里。”
白鹿慢慢向前走去。
“它是谁？”夏佐茫然地问道，追了上去：“为什么会出现？”
“仔细思考你所提出的问题，这并不是我所需要回答的。”白鹿不再回头。
它是谁？为什么会出现？
是谁？
为什么是“谁”，而不是“什么”？
为什么是“出现”，而不是“入侵”？
为什么？
“你知道答案的。”白鹿空洞的声音在森林中回荡，夏佐第一次觉得它是那样的遥远，像是徘徊在冥河之前的幽灵，根本无法触及。
我知道的吗？
那么，只要不让“它”出现，您就不会消失吗？
那么，我去寻找“它”吧。
作为侍奉您的仆从，哪怕是死去也是理所当然的吧。
“我不需要仆从。”白鹿忽然回过头，烟雾忽然聚拢过来，吞没了森林的神明。
夏佐拔出剑，向某个方向走去。
那是禁忌的所在，是作为守林人也不允许进入的所在。
“它”就在那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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